书香校园 | 吕玉铃:烟火
烟 火 吕玉铃


外婆家的土宅拆了,盖起了一座高大的楼房。
儿时黑瓦泥墙的小村俨然成了繁华富庶的小镇:鳞次栉比的洋楼,瓷砖贴面,铝合金门窗,耀眼的琉璃瓦。如果不是屋前那弯弯的小溪依旧潺潺,连绵的群山依旧伫立,我只怕疑心闯进了陌生的地方。所幸,新屋后那间土屋还在。依旧是土灶,依然是壮硕的水缸,上面盖着巨大的案板,旁边是粗笨的刀具、装盐的海碗、盛油的小钵,土灶上方的烟囱砌到墙上,柴火堆在墙角,茅草、松针、秸秆一一摆放。
小时候的一天中午,我爬上外婆家旁边的小山岭,鸟瞰山岭环抱中的村庄。条条缕缕的炊烟,犹如灰色的虬龙盘旋腾飞,翻卷飘舞,在村庄上空撑起一个硕大无比的帷帐。田野里劳作的农人抬头看看炊烟,伸展累了一上午的腰身,把地里的豆荚稻草,山头割下的杂草灌木,捆扎好,夹在腋下,扛在肩上,捎带回家去。这些草先摊放在院子里,任日头暴晒,直到干透了再拢到灶台间。吃完饭的勤快男人,不等家中老人提醒,顺手在腰间插上镰刀便上山打柴。
家乡溪滩边的树林有很多枯枝和上游漂下来的浮木条,但觊觎的人很多,我是捡不到的。只能在田间地头收拾些可用的柴火,可是植物的秸秆啊,稻草啊,树叶啊,火力不够,草木灰多。加上灶膛是个无底的贪汉,总也填不饱肚子。一日三餐,一家人的热水,甚至小猪崽的食物,哪一样不是烟火的力量啊!
冬闲时打柴便是集聚一年烟火的关键期。于是家家户户总动员,杀到自家山上砍松树的枝桠。这松枝是上好的燃料,平日里人们只能偷偷用竹耙在松林下抓耙几把,聚拢掉落下来的松针,犹如把满地的黄金搂回家。松针是引火的绝佳材料。夹起一把金黄的松针,放在灶口,点燃火柴,火苗迅速怒放,一团火焰瞬间点亮黑黑的灶膛,再塞进秸秆灌木和柴片,火焰就噼噼啪啪闪亮,铁锅里的食物就滋滋作声吞吐气息。
打柴的日子里,人们可以理直气壮地砍树伐木,更不用说修剪枝桠了。现在城市里冬季为行道树修剪枝桠是为了护树过冬,那修剪下来的枝桠乏人问津,还要花钱请人运送出去。当年乡下打柴时修剪的树枝可是来年的宝贵柴火啊!没有高高的梯子,更没有长剪和电锯,只能伸出长长的竹竿,竹竿尽头牢牢绑着弯弯的镰刀,靠近松枝后双手用力向下,松脆的枝条瞬间断裂,坠落下来溅起阵阵惊叹。有些比较粗壮的枝干就必须动用斧头了。家中成年男子在腰间绑上粗布条或草绳,把斧头插好,裹好袖口和裤脚,啐一口唾沫在手心,如猴子般攀援而上,坐在牢靠的枝干上,一手紧抱树干,一手挥舞斧头,丁丁的伐木声震落宁静。树下的孩子们抬头仰望,时而灵巧避让簌簌落下的枝桠,时而快速拖出松枝,供一旁的母亲分解枝桠。整理好再用草绳捆扎成捆,最后滚落到山脚,那里有板车等待着满载而归。
更小的孩子也不缺席这盛大的活动。但他们不适宜在树下帮忙,毕竟有危险存在。母亲会指点孩子给劳作的家人传递个工具,送上清凉的茶水和食物,守着板车跟上山的土狗玩闹。最惊喜的莫过于寻觅到一丛丛的野果,经霜后果子发黑发紫,虽然只是果核外裹了一层果皮,但放到嘴里脱了涩味后就尝到丝丝的酸甜。小孩子一颗一颗采摘,边塞几颗到嘴里,再把“珍宝”塞满衣服的几个口袋。待母亲声声呼唤时,蹒跚而来的孩子已是嘴唇染紫,咧嘴笑时,舌头牙齿也是乌黑了,不必惊诧,那是山果的馈赠,是童年的快乐。
一家人前呼后拥,把小山般堆叠的一捆捆的青湿的松枝、黄绿相间的灌木运回村庄。它们被晾晒在院子里、道路旁,村庄一夜间变成了山野。柴垛如士兵矗立守护着各家门户,猫狗鸡鸭特别欢腾,仿佛到处是无穷的宝藏啊!老人脚踏松软的柴火,得小心翼翼,毕竟腿脚不稳;小孩子欢笑打闹时就随便滚爬毫不碍事,躺在横卧的茅草上晒晒太阳多么惬意。几天后,松枝和柴火在阳光中褪去青色,虽未干透,但趁着冷雨和冬雪没有造访,家家户户就把它们全部捆扎好,沿着长长的木楼梯搬到楼上排兵布阵般堆叠。待来年完全干透的柴火就可以舔着乌黑的锅底,源源不断地给一家老小送来温暖和幸福。
岁月苍茫,儿时烟火在我成长的灶膛里熊熊燃烧,温暖丰盈了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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