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边呓语

 

君子与器

 

孔夫子言“君子不器”， 字面上理解，君子不像器具那样，作用仅仅限于某一方面。君子应该不为物役，有一以贯之的做人待物的准则，有更高的理想追求和坚定的信念。

自觉非真正的饮者，喝茶不专，不挑。茶几上也总是散放着都不精美的紫砂壶、青花瓷盏或玻璃壶杯。茶几隔层之中，各种渠道来源的红茶、绿茶、乌龙茶各居其所，等候派遣。平日里独斟独饮的时候，我的手拿起哪一个茶盒，常是随心所欲。看着汩汩烧开冒着热气腾腾的汤水，突然想到“君子不器”一词，倘若把茶比做饮中君子的话，此话却可改之“君子择器”。关于如何好马配好鞍，茶水如何用相应的茶具泡出色香俱佳的效果来，茶艺方面的书真是汗牛充栋，而经营茶业的人似乎也言之凿凿。纸上得来终觉浅，我却是喜欢自己那随心所欲中的一点“心机”——

茶是有心情的，那在热水里一身绿萝裳，很快舒展着心事的，不是少女的清纯与向往吗？此刻一雪白瓷碗，恰好接受她的翩飞的舞步，瓷的白与茶的绿，怎么也像人生的春天盎然。

一抹沉红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漫开，不喧哗，静静地，等着你去啜饮，如少妇，如中年那冗长的时光，你隔着玻璃，仿佛看见了生活的一丝一毫毕露，在红色里，你看到了微醺，看到了血色，也看到了如夕阳般的酡红。

铁观音和岩茶的浓酽最恰宜敦厚的泥陶杯碗来蕴涵。这些皮肤黝黑的老者，饱经沧桑，与这样的茶叶有相知相溶的吻合。它们搭档，让我凭空想起会暮色中眷侣相携走进茫茫的画面。

世上茶有许多种，而对应的茶器更是数不胜数。我只是偏爱这样搭配，遵循着自己的喜好与准则。也许在真正的饮者看来，这可能是外行且贻笑大方了，可有什么关系呢？生活工作之中，本就规则林立，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却无伤大雅的做一些事，且品出其间的美好不易。

你看，茶且沉默不语。

酒与茶

 

酒与茶似乎是两个性格相悖的饮中兄弟，或言，姐妹。

一个刚烈率性，一个温文含蓄。

酒是情人，宜痛饮；茶是友朋，宜慢交。

最愁烦的时候，三杯两盏淡酒下肚，身心飘然，目眩神迷，不管他年苦于乐；最得意的时候，一杯清茶入脑，提醒自己花无百日红，身心骤然妥帖。

酒是洒在人生巅峰或波谷的点缀，茶是漫漫长路不离左右的支撑。

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与尔同销万古愁，似乎只是年少时可以挥霍的岁月。春宵酒冷之后，怅怅然，生活依然继续，于是知道酒是迷魂汤，是穿肠草，偶可一醉，却不宜深交。也有人终其一生，醉生梦死，不是浑浑噩噩，便是借酒浇愁愁更愁，众人皆醉我独醒。茶是清醒剂，是安慰贴，苦着你生活的苦，荡涤着你胸中的层云。宋人方岳诗：“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那么不如听赵州禅师所说：“吃茶去！”

总有孤寂的时候。酒是逃避，茶是面对。无处可逃时，茶就成了援手。暖暖的，一杯一杯淡了，淡而无味，烦恼如是，忧伤如是，快乐如是，生活也如是，那么，还有什么好计较呢？茶溶无物，天地一杯茶。人生百年三万六千日，会当一饮三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