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年集
那是在老家，一进入腊月，大家就开始上街置办年货了。肉食、零嘴、大料，一样也少不了。奶奶说少了哪一样，就没有了年的味道。所以，陆陆续续采购，今天这些，明天那些，带着过年的心情，不紧不慢地做着准备。
很小的时候，每到年集，我都要跟去三两次，买新衣服我更是想亲自挑选，所以必须跟着。天真冷，北风乎乎地刮着，我被奶奶包裹得严严实实，挎上书包，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后面。赶集的人真多，平日里冷清的山道，忽然热闹起来，不觉间便到了集市。
在人群中，我安静地拽着奶奶的衣角，不作声，听她探问菜价肉价。小孩子并不关心这些，而是馋猫似的瞄大人们不关注的地儿，哪里有卖冰糖葫芦的，哪里有卖小玩具的，这些也都是我平时不敢打主意的小奢望。只有年根前，奶奶在街市上兴高采烈采购时，我才适可地提出小小的附加条件。她经不住我噘起小嘴半可怜半生气的模样，一般都会满足我。
赶年集，最让我欢喜的莫过于站在年画的小铺前，窃窃地看。奶奶立在一片红色里挑选年画，我则一会跑到东边，一会溜到西边，只为找一个适合的位置，端详心仪的画儿。我喜欢看画上古装的女子，这张年画的繁花深处，俊俏的身影，捏着兰花指，眉眼儿细细的，皮肤白净，满含着笑意。另一张画上，有轩窗檐边的少女，极美的模样，凭栏漫步，诉不尽的风情，让我痴痴走了神。
奶奶喜欢那种传统的图案，大胖小子，小胖丫头，他们或是掩在红彤彤成挂的爆竹间，或是骑在肥硕的鱼身上，或是端坐着，眼儿嘴儿都笑成了弯月，红红火火的气氛，年年有余的景象。如今想来，那也是老人家的愿望吧，盼着来年家境富足些、殷实些。我没有营生的压力，只欢喜得些小小的满足便够了。
年市一般散场很晚，等日头偏西，街才渐渐地空冷。晚了，奶奶会买一块五代糕给我。绵密的皮，香甜的馅，还没入口，口水已经在舌边打转了。而当我踮起脚尖将它举到奶奶嘴边的时候，任我怎么执意于她，她总是坚定地说不饿。现在想来，深知那时“不饿”两个字，真是最亲的谎言。
每每想起彼时情景，鼻头总会酸酸的，心底却能沁出暖意来。想来，能在寒冷的街上忍冻挨饿地看着你吃下那块甜甜的糕，也只有亲人了。等你慢慢长大，再有一个人牵挂你的冷暖饥饱时，你已学会快乐忧伤，面对时，也只在感动之间心生万千悲喜。那时的一切依稀如去岁之秋，却又年华似水地轻寂流过，再也回不去。旧了的时光，也终成为记忆深处一部唯美又不忍释怀的老电影，发黄了，仍然在心底开出幽香淡雅的花来，依旧是念念不忘。
如今每到年根前，看着街边挂起红红火火的灯笼，看着装点得喜气洋洋的城市，总不经意念起最亲的人，放在记忆里，温暖着一生的时光。
PS：图片来源网络 □ 吕玉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