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儿时的自己是特别喜欢吃鱼的,可是在记忆中,鱼仿佛只存在于对我来说很遥远的海边,所以那时候便在心里许下一个愿望,长大之后一定要嫁到海边。是的,我是山里人。
海鲜渔获对于现在的山里人来说已不是什么难事了,可对于年少的我来说,在那样一个贫穷的小村里,吃鱼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了。我常记得奶奶熟练地炒着锅里的咸菜,说:“鱼呀,那是有钱人吃的东西。”
年少时记忆中的山里,好像总是吹着瑟瑟的北风,草木被风吹得只剩下僵硬的树枝,地上是一层树叶铺成的地毯,还有那每一年都如约而至的雪,铺满整个世界。穿得圆滚滚的走在雪地里,迎面而来的孩童最引人注目的是脸上几抹冻疮红,家里吃的永远都是稀饭咸菜。所以那时候我总觉得这样的山里怎么也比不上海边,哪怕那时候大海仅仅只存在于我年少的梦中。
而我第一次去到海边,是外出求学。迎接我的是大海八月最温润的风。我站在海边湿润的空气里,像个初次涉世的孩子,看这个陌生城市的时候眼里都带上了新奇的颜色。这里的雨下起来温温柔柔,不像大山里的狂暴急促。这里也的确是水的世界,亭台楼阁,你一低头便是一池涟漪。楼下是榕树密密麻麻的枝叶,我会在某个午后捧一本书坐在那里,阳光透过枝桠斑驳了我的书页,鸟儿的叫声盘旋在头顶的时候,我便觉得它们如此动听。我踏过这个城市的土地,拂过这片土地的绿叶,呼吸着这片土地的空气的时候,我觉得我多年的梦在一瞬间画上了句号。
我也如愿以偿地走遍了这座海滨小城的大街小巷,吃到了各式各样的鱼,他们催眠着我的味蕾,让我差一点忘了奶奶炒的咸菜味道。我曾学着把步调放到最慢,努力地掩盖着骨子里的仓促,我把我的大山搁到一边,然后开始努力地融入这片水域,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突兀。
后来啊,我在这个仿佛不曾寒冷的城市里度过了一年又一年。我早已习惯了海边八月汹涌无序的风雨,也习惯了海边人嘴里发出的浪花般清凌的嗓音,在我以为我早已与这个城市融为一体的时候,我却在下着阴雨的夜晚梦到了我的大山。
我梦到了山里的雪洒满了大地 ,我穿着厚厚的棉袄,两个脸颊被冻得通红,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又清又脆,抬头看见阳光闪闪烁烁的,便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了,然后我在梦中醒来,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觉得怅然若失。
第一次,我觉得大山离我很近仿佛又离我很远。
我吃过各种口味的鱼,他们哪一样都比奶奶当年只是涂上盐和调料就从锅里蒸出来的鱼肉要美味得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再也找不回当年的味道了。在这个城市漂泊了这么多年,我终究还是怀念山上热烈的阳光,我知道我终究还是山里人。